【全职/叶乔】理想三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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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直到半夜三点才成功走出房间口干舌燥地去厨房接水喝。
天知道他这个打字跟别人解释的人为什么会打到口干舌燥。
十二点的时候陈果就催他上床睡觉——她大概是真的打算执行养成好习惯从“娃娃”抓起的任务目标了——他不得不关掉电脑，藏起不断振动着接收消息的手机，装模作样地躺在床上，等陈果走后又摸出手机继续解释。
当年的那些老对手现在一个两个都退役了，问他的目的也各有千秋，像完全退役不再涉及职业圈回老家开了间花店的张佳乐问就纯属八卦；王杰希退役后去电竞周刊混上了个主编，问他大抵是想得到第一手新闻资料；恍如机关枪般询问的黄少天当了个解说，可能是为了下赛季解说做好准备，和他搭档一起退役了做解说的喻文州大概在旁边看着……最麻烦的是林敬言和肖时钦，这两人退役后留在了各自的战队做起了教练，此番问询肯定是在打听兴欣动向。韩文清没问，这个他的十年老对手退役后基本就没了什么消息，张新杰当了个数据分析师，此刻没来问估计是因为这个点他已经睡着了。
光是应付这些人就已经够头痛了，更别说还有那些如今正在巅峰期的后辈们，一个两个不复当初新秀挑战赛上单纯天真的模样，像个电竞老狗一样拐着弯问问题，角度刁钻言辞犀利，要不是他回家后被迫经历商场尔虞我诈，此刻或许还真的有点招架不住。
但话又说回来，和他们互相扯皮、绕圈子久违地让叶修感到了些许的怀念，出来接水的时候对自己过去叱咤风云的岁月一阵唏嘘。
训练室里没有人，房间的门缝里也没有透出灯光，一切都静悄悄的，看来这群修仙成性的家伙一个两个都被陈果成功逼上了床。
叶修轻声慢步地走到了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上林苑还是当初的样子，除了键盘不再是以前那些人熟悉的牌子，还有一些细微的改动之外，基本结构还是没有变的。陈果布置房间的时候总是喜欢一成不变，大概是本人比较长情吧。
这种长情的布置却让叶修觉得很舒服。
他捧着玻璃杯路过阳台的时候，猛地吹来一阵夜风。夏天的夜风也有一种侵入骨髓的凉意，他抖了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也的确有些困了，还是回去睡觉吧。要是明天精神不好还得被老板娘骂……叶修这般想着，闻到了一丝烟味。
他挑了挑眉，感觉喉咙有些痒。
被陈果禁烟了的他已经有两天没抽过烟了，烟瘾一犯就被陈果塞各种棒棒糖和口香糖，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牙是不是要蛀掉了。
当然，惊讶是大过烟瘾的。据他所知整个兴欣就只有他和魏琛两个烟民，然而此时魏琛正在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呼噜打得那叫一个震耳欲聋，他路过他房门的时候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是哪个不听话的小屁孩躲起来偷偷抽烟？
阳台的一个角落里，一点红光被夜风吹得明明灭灭。
“大半夜的不睡觉，躲在阳台抽烟？”
乔一帆慌忙把烟头藏起来，抬头一看看见了叶修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前、前辈！”乔一帆大吃一惊，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口夜风，顿时咳嗽连连。
“你居然也会抽烟了，”叶修痛心疾首，“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乔一帆吱吱咕咕道：“也、也没多久，没成瘾，偶尔抽一抽……”他赶紧从一旁的花盆架底下拉出一个烟灰缸，把烟摁灭。
这一阵操作看得叶修直挑眉。
“这个地方是我以前看见魏前辈背着老板娘抽烟的地方，所以我……”他赶紧解释道。
“看出来了，在老板娘最喜欢的吊兰的花盆架下藏烟灰缸，只有老魏干得出来。”叶修点了点头，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什、什么？”
“烟啊，给我一支，你害得我烟瘾也犯了。”叶修说。
“不行，老板娘不给你抽。”乔一帆摇了摇头。
“嘿，她也不准别人抽你不也抽了？”叶修怒了，“给不给？不给我给老板娘告状了！说你学坏了抽烟！”
乔一帆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老老实实地说：“您给老板娘说她也不会信，但我说您抽了就不一样了。”
叶修倒吸一口冷气，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上下打量着乔一帆：“行啊小乔，看不出来啊，心脏了不少啊。”他气得有点心痛又有点哆嗦，丢下一句“在这待着”，起身走了。
乔一帆搔了搔脸，继续蹲在角落里抠着阳台的地砖缝。
没过多久，叶修回来了。他身上披了件外套，手里还拎着一件丢给了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口香糖，拆开了包装，递给了他一片，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乔一帆嚼着口香糖没说话。绿茶的香气和口香糖自带的甜味冲淡了口腔内香烟遗留下来的苦涩味道。
叶修问完问题也不催，捧着自己刚刚接的白开水慢悠悠地喝着。
乔一帆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捧杯子的样子颇有点老年人捧那种不锈钢茶缸喝茶的意味。
这种气质和叶修此刻十八岁的模样非常的格格不入，可乔一帆不知为什么却并不觉得矛盾。或许叶修身上的气质本就如此，他总是有一种淡然的态度面对一切风浪，可是骨子里、心深处，还似个少年郎。
“前辈，”沉默了好久，乔一帆寻找着措辞问，“您的烟瘾从十五岁开始就有了么？”
“是啊。”叶修喝着水慢悠悠地说，“那个时候代练不赚钱，只能多接单子，熬熬夜把代练给做了。困的时候喝不起咖啡和茶，就只好抽烟咯。那个时候红双喜还没现在这么贵，两块五一包省着点的话能撑两个晚上。”
乔一帆无意识地将口香糖吹出了个小泡泡，待那个泡泡啪的一声破掉，他才像猛然惊醒一般赶紧把口香糖舔了回来，下意识地看了叶修一眼，只见后者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顿时红了耳根。
“后来进了嘉世，钱多了点，还是喜欢抽红双喜。”叶修收回了目光，继续说，“陶哥，哦，就是嘉世的前老板陶轩，他喜欢抽红塔山，但这可是四五十块一包的烟，照我后来这两天一包的瘾，估计能把他抽破产。”
可能是说太多了，叶修也觉得嗓子又痒了，也拆了片口香糖塞进了嘴里。
“那……”
“其实后来才明白，年轻的时候抽烟是为了熬夜修仙，再后来抽烟是为了排忧消愁，吐出烟圈的时候好像能把心里的闷气也跟着吐出来。”叶修说，“虽然这种方法对目前状况于事无补，但勉强充数个心理安慰却绰绰有余。”
乔一帆深深地看了叶修一眼，耷拉下肩膀：叶修其实早就明白了。
“您……您抽得最频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第三赛季。”叶修毫不犹豫地回答，“第二赛季结束的时候老吴——哦，就是吴雪峰——就想着要退役了，毕竟他年纪比老魏还大，老魏第二赛季就觉得不行要退役了，更别说老吴了。但是他被我和陶哥强行留下了。虽然第三赛季嘉世还是拿了冠军，成就了三连霸，但是那一整个赛季嘉世都过得非常艰难。”他看着对面的墙发呆，思绪却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之中，“老吴的状况开始下降，其实他本身手速并不是很突出，他的优点在‘稳’，所以状态下降很少有人看出来，但是如果你对比一下第一第二赛季和第三赛季老吴的出场次数，你就能发现他的出场次数开始渐渐减少了，以前第一赛季有的时候他还能拿个单局MVP，之后就不行了，团队赛中他优先被击杀的几率比以前高了40%，这个数据放在现在也是很可怕的。”
乔一帆想，叶修不愧是前嘉世和前兴欣的队长，说起这些来比他这个现任队长好太多了，说话的语气也非常冷静果断，只要他站在那里，他就是核心和光源。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
第三赛季，如果是他遇到这种状况，怕是早就撑不住了吧。
毕竟那个时候，叶修作为队长，需要拼尽全力去掩盖嘉世王朝光辉下的崩溃之势。为了稳住其他选手，这些话他都不能跟其他人说，只能憋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在经理和老板面前保证着胜利。
“从第三赛季，您就已经发现了嘉世的颓势了。”乔一帆说。
叶修点了点头：“如果沐橙第三赛季能出道，或许老吴就可以不用再撑一个赛季，但那个时候沐橙还没有准备好，于是只能辛苦老吴了。其实我后来想了想，觉得对沐橙也挺不公平的。”他苦笑了一声。
乔一帆沉默地听着叶修诉说着十多年前的过往，那些千篇一律又是职业选手必经的伤痛在他的眼前纷至沓来。
“沐橙想打荣耀的原因是想延续他哥哥的梦想，要说有多热爱这个游戏，一开始我其实还真有些看不出来。老吴状态下滑后，队里就做出了些许的调整，把我定为核心，老吴开始打策应。后来定位固定了老吴也退役，顶替他上来的沐橙也就只能打策应了。虽然这小姑娘以前也没多大野心，但我却没有问她究竟想做什么。”叶修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所以后来我发现我退役后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这让我很高兴。”
“前辈……”乔一帆想说什么，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你别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好不好？”叶修哭笑不得，“这只是队长与队长之间的谈话，而且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他眨了眨眼睛，一派云淡风轻。
乔一帆无法想象第三赛季的具体情况，叶修说的只是比赛和选手的部分，那么老板和赞助方面呢？
他现在也是一个队长了，这方面的问题他也开始渐渐清楚。
他知道叶修在嘉世八年从不露面，也不接代言，能抛头露面赚大钱的工作他从不做。那个时候荣耀联盟也刚成立，赞助签的合约也是试探性地签的，再加上职业选手的青春有限，电竞赛场也经常风起云涌，赞助绝不会签长期合同，嘉世前三个赛季有个三年赞助合约已经是顶天了，如果第三赛季嘉世没有坚持住，没能拿到三连冠，那么赞助的续约问题将会是最大阻碍。
那个时候，别说叶修了，可能陶轩也在头疼吧？或许也像现在的陈果一样，表面上装作轻松，实际上一年到头在外面跑，他也跟着去了。
可是还好叶修撑住了，三连冠为嘉世又续了一次约，第四赛季更是有了苏沐橙的加入，解决了嘉世的赞助问题。
可是最艰难的时刻明明过去了，却抵挡不住战队内部的人心溃散。这大概是最可悲的事情吧……
乔一帆觉得有点难过，吸了吸鼻子，叶修却以为他有些着凉了，皱着眉给他拢了拢外套：“着凉了？那回去吧。你这傻小子怎么不会拉拉链？”
明明是责备，可是听起来却那么的温柔。那个人在自己的身边，气息也一如既往的沉稳。他也面临过困境，可却是那么的坚韧，一点也不像没用的他。
乔一帆眼眶酸了，眼前迅速变得朦胧，可是他死死地瞪大眼睛，好似这样就不会让泪水流下。
“怎么了？”叶修本来想起身拉他起来，察觉到了异样，又蹲下身，和他对视。
“小乔，”他叹了口气，“你都是23岁的兴欣队长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爱哭？”
“也没有爱哭……我就，哭过那么一次。”他含湖地说着，眼睛不小心一眨，泪珠就滚了下来，“真的只有一次。”他边掉着豆子一样的眼泪边给自己辩解道。
“好好好，你就哭过那么一次。嗯，就输给李轩的那一次。”他没说是那个时候乔一帆的自不量力，全然当做是一场可以从头再来的比赛。
叶修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可能今晚的月光也不过如此。
“到底怎么了？”
“我们的赞助撤走了，就在今晚。”乔一帆使劲擦掉了眼泪，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说，“刚才，一个战队找我，问我要不要去他们那儿。”
叶修哭笑不得：“赞助撤走没事啊，我叫我弟来给你们投投资……至于有战队找你，挖墙脚而已，用得着哭么？”
乔一帆摇了摇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只是觉得我很没用，和您、和苏沐橙前辈、和方锐前辈相比，我还是撑不起一个战队。白天里我真的装得好累，夜晚我就忍不住哭了……我没能让整个战队有价值，我甚至没能带兴欣进入季后赛……如果不是您的弟弟是叶氏集团总裁，那么这笔赞助没了就真的没了。兴欣是您梦想的寄托，当年是您捡起了我的梦想，所以您的梦想我也想一生守护。”
“我怕自己做不到了。”
叶修怔住了。
乔一帆听见他发出了一声叹息。
“小乔啊，谁都不是天生就会当队长的，你又何必如此自怨自艾？”叶修揉了揉他的头发，“而且之前都是方锐这个废物点心在带，你是两天前才接任的，干嘛要把这个废物点心的锅往自己身上背？你是天生的背锅侠啊？”
“你现在拥有的筹码已经不算坏了，起码队员们团结一致，不像以前的嘉世那样貌合神离，你所要做的不过是重整旗鼓、从头再来罢了。队员不需要你故作坚强的鼓励，共渡难关才是上上之选。”叶修笑了，“况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运气好，我们都在你的身边呢。”
乔一帆依旧把头埋在膝盖里不说话。
“怎么，还哭啊？”
“没有……”他闷声闷气地回答。
年少的情愫像春暖消融的冰雪，原本压在心底的情感像决堤了河水般溢出。他说不清喜欢上这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毕竟这份感情直至对方退役了都未能说出口。
他原以为一辈子就能这么过去，原以为随着时间推移感情也能逐渐变淡，可谁知道上天居然开了如此玩笑，他再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再也抑制不住喜欢，正如春风抑制不住花蕾的绽放。
他喜欢叶修，真的很喜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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